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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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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章

像是在做夢。

符杉看見幼年的自己在空曠的大街上跑呀跑。

有黑客帝國一樣全身黑西裝戴著黑墨鏡的人不停在追她。

快點跑, 快點跑。

仿佛下一秒馬上就被抓住了。

她跑進一個臥室,藏進了床底。

周圍黑漆漆的,很安靜,死一樣的安靜。

而後……根據她多次做夢的經驗, 會聽見走路聲, 床底視角會出現兩截黑西褲的腿。

心臟都緊縮, 腳底下像是踩空懸崖。

她會在馬上摔落下去的恐懼中睜開眼睛。

可這次,夢境稍微改變了一點兒,她趴在床底下看見一張熟悉的臉。

“出來吧。”

是南棠哥哥。

往常縮成一團仿佛缺血窒息的心臟, 忽然松弛安穩下來。

符杉握著他帶著涼意的大手,從黑暗狹窄的床底被拉到亮光之中時, 安靜的睜開眼睛。

一時間她覺得還在夢中。

南棠哥哥的臉離她很近很近, 大約只有一拳頭距離,溫熱的呼吸可聞。

嘴裏含著什麽東西,她奇怪的伸舌頭抵開一下。那東西軟硬有力,按了她舌/尖一下,剮蹭一下,便倏地抽離。

南棠哥哥的臉一下子拉遠了。他直起身子。抿緊了嘴角不說話。

符杉這才在夢裏反應過來。

“哥, 你幹嘛?”她眼睛還睜不大開, 迷迷蒙蒙地問。為什麽把手指放進她嘴裏?

那個被追殺夢, 她知道,是獨自一人睡在大黑屋子裏的孩子永恒的害怕。

可南棠哥哥拿手指戳她嘴巴, 這又是什麽奇怪的夢?

“沒幹嘛,你睡覺怎麽吃自己頭發。”

哦,原來如此。符杉夢中這麽想, 原來南棠哥哥的強迫癥犯了。

他是那種極為有規律,什麽東西都必須擺放整齊, 物歸原位的那種人。

“謝謝。”

厲南棠心跳如鼓,做賊心虛中,就聽見她軟糯的一句謝謝。楞了一下,緩緩轉過頭,看見她仰面抿了一下嘴角。而後眼睛慢慢闔上,呼吸沈細勻凈,竟然又睡著了。

“……”

她的好睡眠避免了他的尷尬,真是逃過大劫。

良久後,屋裏只傳來一聲輕而悠長的嘆息。

*

符杉醒過來後,就在考慮自己該用什麽態度對待三皇子李景炎和晉陽公主李景寧。

他們心裏都明確的知道,生死關頭,李景炎把她拋棄了。

如果真把他們當成親兄妹,心裏一定是委屈的,受傷的。

幸而符杉心防很重,一直以來,都沒把自己當成皇室中人。皇後倘若是她的大boss,皇子公主們就是她的小老板。

她把自己定位成員工。

只談利益,不談感情,那就不會受傷了。

想想看,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。就算是康熙那麽厲害的千古一帝,在除掉鰲拜之前,也假裝對他順從。

朱元璋滅掉元朝之前,也對他們的使臣虛與委蛇。

所以,兵不厭詐,在小老板的忠誠測試前,蒙混過關,沒什麽好丟臉的。

因此李景炎面色覆雜的來看望她,以為會得到這個養妹的怨憤時,卻只見她一如往昔的“信任”。

養妹甚至頗感到慚愧:“三哥哥,都怪我沒用。你們寡不敵眾,孤身抵抗那麽多刺客,我想著自己不會武功,幫不上忙,本想回去搬救兵的,誰知道我的馬兒也中了箭,把我帶的迷路了。

你不知道,我從那時候一直擔心到現在,幸而聽說你英勇無畏,打敗了刺客,和晉陽姐姐都沒事兒,我這顆心才放下來。”

李景炎:……

他負責這次圍獵的安全,出了刺殺的事情難辭其咎,已經被父皇母後狠狠訓斥懲處了。

符杉最近深的母後寵愛,雖說當時那種情況,換誰也得必須保下晉陽。可符杉要是懷恨在心,他還真擔心她在母後面前給他穿小鞋。

沒想到符杉竟然這麽識趣。

李景炎的敵意一下子散去不少。

看她嬌嬌弱弱,一身溫潤淺粉的衫子,膚光勝雪,長發散開的模樣。

看著她顴骨上淤青擦傷,渾身淡淡的香味和刺鼻的傷藥味,

李景炎如今危機已過,竟頗覺得愧疚。

“杉兒妹妹,你能保住自己,哥哥心裏就覺得安慰了。你臉上的傷,抹的什麽藥膏?”

“是禦醫給的傷藥。”

“禦醫那裏的傷藥,不算最好。你是姑娘家,細皮嫩肉的,怎麽能留疤?我那裏有些上好傷藥,是我一個擅長醫術的門客獨門研制的,說生肌去腐,好得快,不疼還不留疤痕,回去我就找出來給你送來。你使那個,比宮廷裏的更好。”

“多謝三哥哥,我也生怕留疤呢。”

李景炎微微一笑,對這個天真的妹妹又多了兩分好感。他誘導問道:

“妹妹可知道,這次刺殺,是誰主使的嗎?”

“我知道呀,我聽人說,是前朝餘孽指示策劃的,好端端的出游都被他們打斷了,還死了人,他們真是可惡!”

“不只是前朝餘孽。”

“什麽?”

李景炎看了下侍女,符杉會意,揮手叫伺候的人下去了。

屋裏只剩下兩人,李景炎忽然靠近她,符杉嗅到他身上的氣息,就肌肉緊繃,想要往後靠,怕他生疑惑,深深忍住了。

只聽見李景炎低聲道:“你想,這次動亂,我倒了黴不說。倘若父皇出了意外,誰能直接繼承大寶?”

太子。

符杉手指掩住自己嘴巴,微微睜大眼睛,驚愕地看著他。

李景炎點點頭,又道:“妹妹心裏知道真正的仇人是誰就好。我是怕你吃虧,所以提醒些。

而且南棠胸有丘壑,雄才偉略,東宮想讓他做自己的臂膀。妹妹活著,南棠就不能出仕,妹妹就是他們的阻礙了。

還聽說東宮那邊有人曾經上書,想收回妹妹的封地,妹妹想想自己若是遇害,誰得意吧。”

符杉面色害怕地看著他。

“三哥哥,我害怕,我不想死,我該怎麽辦呀?”

李景炎看她臉兒嚇得蒼白,越加嬌弱可愛,嘴角微微一翹,柔聲說:

“妹妹放心,那人無情無義,三哥哥疼你。你只要聽我的話,哥哥一定全力保你。”

虛與委蛇一番話,符杉滿面感激,目送他出去了。

等人一走,符杉就收起了笑容。

切,兩邊相鬥,李景炎想把她當刀使呀,她才不上他的當。

什麽全力保她,嘴上甜言蜜語,她可還沒忘了這一身傷是拜誰所賜,真遇到生死關頭,李景炎能狠心到一個侍衛都不給她留,任由她自生自滅。她怎麽會信他?

等中午,厲南棠回來看望她,符杉驅退眾人,把上午李景炎來的事情,說的話都給他說了。

聽完李景炎的話,厲南棠嘴角噙著冷笑,問符杉,“你覺得呢。”

“我覺得太子不至於冒險。皇上年事已高,身體不太好,他只需要謹小慎微,安安穩穩等下去,不出錯他就能當下一任皇帝,何必冒這麽大危險,甚至可能把自己折進去呢?”

“你說的沒錯。”

厲南棠讚賞地看著她,“三皇子防衛出了問題,受到懲處,他不甘心也怕失去奪位的機會,所以想栽贓太子頭上,借此把他拉下水。”

符杉有些焦慮地握著他的手:“那我該怎麽辦呢?夾在中間又不好過了。”

“沒事兒,有我呢。”厲南棠反手握住她的小手,他眸子看人的時候,沈穩,溫和,符杉只覺得眼前這個人什麽也不怕,總是有主意,天塌了仿佛也不害怕。

厲南棠低聲安慰她:“三皇子不止找過你,也找過我,他也想拉攏我。他這個人驕橫自滿,難成大事,遲早會敗落,所以我只是和他虛與委蛇。”

符杉有個所謂預知夢的“神侍”噱頭,以後無論誰繼位,想要忽悠天下百姓說自己天賦神權的,就需要用到符杉這張牌。

太子等人,不,或者說皇室掌權人,的確有等著養女死掉,順勢收回封地的想法,這對他們有利無害。

厲南棠把“神侍”這一層意思和太子與三皇子兩邊都透了風,符杉的生命就更金貴起來。

兩邊存著利用她的心思,那麽養著一個無害的女孩子,封地也能進貢交賦稅,不出意外,符杉平安活到老也對他們沒要緊的了。

厲南棠又與兩邊說,文皇後最精明,若看出有人打算利用符杉探聽消息,反而對那背後主使不好。

不如由他和符杉接觸,有什麽事情都找他,符杉只需要孝順皇後,得到她老人家的歡心,那麽誰和她關系好,兄友妹恭的,皇後看著也歡喜那人,豈不是更妙嗎?

符杉左右為難的處境,被他不動聲色化解了。

外面審問刺客,查找前朝餘孽,聽說牽連一大串人,監牢人滿為患,搞得滿城血雨的。

符杉只窩在家裏,在重重府兵的保衛下,悠閑養傷,吃喝玩樂。

三皇子送來的藥膏是真有用,塗了上去清清涼涼,竟一點兒疤痕也沒留。

符杉擼起袖子給厲南棠看,厲南棠只看見雪白一截子小臂撞進視線。

細細腕子上腕骨精巧,嫩的仿佛一折就斷,潤澤的瑪瑙鐲子往下垂落,中間的空隙能塞進幾根手指。

他的視線就隨著那鐲子在肌膚上滑動,一時間她舉起手臂,鐲子往下落卡在冰肌玉骨上。

厲南棠一瞬不瞬,看的有些出神,她說什麽竟沒聽清楚。

那只帶著鐲子的手,忽然往前伸,一把牽著他的手指。

厲南棠手指動彈一下,回過神來,卻沒用力,任由她拉起來,寬袖落下,露出纏繞的白紗。

“幹什麽?”他看著她手指開始靈巧地解開紗布,溫聲而疑惑的問。

“你的藥也換成這個好藥吧。”

厲南棠微微掙了掙,沒掙脫也就罷了。

“留著你自己使就是,我一個大男人,怕留什麽疤。”

他要死命掙紮,符杉也就由他了。見他手臂老實放著,任由自己動作,符杉就笑了起來,麻利解開一圈圈的紗布,露出還未凝固結實,紅黑細長的傷痕。

“我就不想要你留疤。反正我和三皇子要來藥方了,他對這個還挺大方的。這種藥,想配多少配多少,盡管給你使就是。”

“為什麽不想讓我留疤。”

“你手臂好看。”

厲南棠:……

她的直白,有時候的確叫他不知該如何答言。

厲南棠知道她喜歡他的外貌,否則當初也不會使用拙劣的計策,威逼著他當駙馬了。

當初明明覺得很厭惡的事情,現在想起來,竟詭異的不介意了。

“對了,怎麽叫三皇子,不叫三哥哥了?”

“當著外人面叫也就罷了。什麽三哥哥,太子哥哥,七哥哥,全是我老板。”

“老板?”

“哦,就是東家的意思。我還真能把他們當親哥哥?”

符杉一邊用幹凈水,慢慢替他清洗傷口周圍的舊藥,杏眸只專註盯著他的手臂,隨口道:

“我遇到危險,都是你救我,你才是我心裏認的親哥哥,好哥哥。我分得清親疏遠近,他們全是外人……哥,我弄得你疼嗎?”

一顆心只覺得輕飄飄,甜的都漲滿了。

厲南棠柔聲說:“一點兒都不疼。”

豈止不疼,他奇怪地覺得,現在就算再挨一刀,好像也不疼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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